Blacky⚡️

花样年华 上



“少爷,咱坐这儿。”




小厮引着来人,小心翼翼地唤。高家小少爷也没空回他,只一个劲儿扭着脖子四处端详。他刚刚留洋回来,又极喜欢听歌,父亲疼他,就叫人在这炙手可热的“月宫”留了一座。




说他炙手可热,不无他的道理,漆黑的铁栅栏弯成繁复的宫廷花纹,两只兔子手一分开,宾客们就如潮般迫不及待地踏入“月宫”。走过一截长廊,穹顶上画了只兔子,顺着墙壁三蹦四蹦地跑进一座宫殿,栩栩如生而身临其境,还想往下看看,就被眼前的大厅夺去了思绪。




正对的舞台通体银金色,两旁种了数株白色的桂树,淡色的叶子挂下来真有几分月宫的寂寥淡雅。舞台柱子用了象白色的罗马柱,直顶上十几米高,甩起奶白色的纱帐,随微尘拂动。灯光柔美朦胧似流水,蜿蜒连绵地透着纱帏照出来,隐隐约约似那树丛间绰约的月儿,勾着看客的心魄。




大厅里宽敞明亮,高高的穹顶用了西洋教堂里的透明玻璃,日曦俏俏钻过来,洒在木质的中式座椅上,落成五光十色的幻境。金丝楠木漏出金缕,把手上精雕细琢地落一只兔子,神态多变调皮。




熙攘的宾客在踏进大厅的瞬间不禁噤声,即便是拖动座椅,也是屏息凝神,生怕打碎了这月宫的平和。




高家小少爷站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,手指揪着大衣上的扣子,被这中西交融的建筑怔得入了魔障,小厮见他这副着迷的模样,司空见惯,边引着他,边给他说,




“这可都是我们周老板自己画的纸样,亲自督的工。”




被小厮唤回了思绪,高家小少爷回神来落座,




“你们老板还真是有一手啊。”




“那可不,我们周老板可不只这么些本领呢,今儿您可得好好感受感受。”




小厮脸上那吹嘘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,仿佛那周老板是他偶像,可劲儿地炫耀。高天鹤也不觉得跟着他笑起来,顺着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,却忍不住挑眉。父亲一向疼他,买什么都是给他最上乘的,今天让他来听歌,自然是给他准备最好的位子,可他这前面怎么会还有一桌。




张扬地占着那舞台正对的地方,连着那把椅子都是不一般,椅面上放着锦缎裹着的棉垫,椅子上没有栩栩如生的雕塑,只是刻着素色华美的花纹,左边把手上一边刻了深字,另一边刻了个晰字。




“这座是留给谁的呀?”




高天鹤心里不服,指着这椅子就准备开火闹事儿。那小厮赶紧堆起笑脸来安抚,




“小少爷,这座是留给少帅的,从这月宫开业以来,他就没落下过一场演出,咱们这不得给老主顾一点优惠不是?您大人有大量,您这座可是咱们周老板特地给您选的呢,正好能看见整个舞台,少帅的座太近了,看着不舒服的。”




高天鹤被他一阵哄,哄的消了火,可心里总有点憋屈,还想说什么。突然,身边一阵风,他一抬头,臧绿色的袍子就从他眼前掠过去,本来还些窸窸窣窣的大厅霎时鸦雀无声,就看的那个人气势恢宏地走过来,身后跟了一个副官。那人身形颀长而挺拔,披了件臧绿色的披风,修长的脖颈上绕了一圈海狸皮毛,毛色发亮而绒厚,一看就是上好的材料。就见那人朝自己走过来,绿色军帽下一双凌厉的凤眼,深邃的轮廓,直挺的鼻梁,薄情的嘴唇,锐利的下颌角,用不着做什么,就是一阵泠冽,仿佛是那冬日里冰冻三尺的潭水,没有哪江的春水能化的开,也没有哪国的佳人能看得穿。




那个人就仿佛是西洋教堂里壁画上的神衹,披风下的两条腿笔直修长,顺着笔挺的裤缝一同束进皮革军靴里,禁欲的淡漠气息四溢。




“少帅好!”




身旁的小厮冲着他打招呼,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崇拜,高天鹤才回过神来,这就是那把椅子的主人。就看见那人的眼睛朝着看过来,细长的眼睛下面牵出浅浅的卧蚕,冲着那小厮应了声,




“彬濠,你今天怎么没跟着深深啊?”




低沉的声音比那唱片机的震动还拨人心弦,高天鹤想起那把大大的西洋乐器,老师拉响它的第一声就让他血液倒流,心跳骤停。




高家小少爷捂着自己运作不良的小心脏,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鹌鹑。




“老板要我招待客人呢,少帅,这是高家的小少爷,最近刚留洋回来。”




高天鹤挺了挺胸膛站起来,才发现那人高出他半个头,他朝他转过来,正好脱了披风,剪裁妥帖的军服裹着姣好的身材,赤金的军衔衬的他英气勃发,皮革的枪套挂在左肩,显出满身的肃杀冷峻。




“你好,我叫高天鹤。”




高天鹤觉得自己伸出去的手都在抖,对方随即摘下手套,与他握手,嘴角勾起一抹公式的笑,低低的声音在高天鹤的耳朵里嗡嗡地震。




“你好,王晰。”




不等高天鹤反应,王晰就顾自转身朝着他的位子走,看见那椅子上的棉垫忍不住弯起了眉眼,把头上的帽子交给身后的副官,眉开眼笑的坐了下去,左手在楠木把手上来回摩挲。




王晰落座了不一会儿,台上就开始放序曲,缠绵悱恻的音乐蜿蜒起伏,高天鹤趁着这个时候,跟他身边的小厮聊天,




“你们周老板呢?他不出来招待客人?”




“我们老板在后台准备呢,他可是我们‘月宫’的红人,令尊可喜欢听他唱歌了!”




“嗯?我爹?”




“对啊,老爷最喜欢听我们老板吊戏腔了。我们老板啊,样样都能上手,戏剧,歌剧,香颂,我们老板都拿得出手,今天他特地选了首曲子,说是他以前的红曲,您可要仔细听好了。”




这小厮,说别的事儿的时候跟个闷葫芦一样,讲起他老板倒是滔滔不绝。高天鹤还想跟他说说话,就看他竖起一根手指抵着嘴唇,指了指舞台上暗下来的灯光。






渴望一个笑容


期待一阵春风


你就刚刚好经过






沙哑又柔软的声音撩起绰约的纱帐,高天鹤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,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随着这声音被那拂动的纱帏吸了过去。细软的声音在尾音处勾起细小的缱绻,沙哑的气声拨撩着心尖,像一片羽毛拂过眼睑,柔软地令人发痒。




高家的小少爷此刻已经无法动弹,直觉得这声音生生扯去了他的所有思绪,将他扯进灯火阑珊的小巷深处,台上的人就从雾气迷朦里款款走来。




蚕丝质地的外装裹住娇小纤细的身躯,挺括的剪裁勾勒出精致的骨架,流畅地滑过肩头,又在窄小的腰身处倏然收紧,把腰肢箍成一叶小舟,随着那人一举一动舒舒地摇晃。里衣用了朦胧轻浅的绉纱,米金色的绣线在胸口蜿蜒成一朵朵昙花状的旗袍扣,盘旋而上,攀附住那人白皙的脖颈,若有若无地吻着颈侧那颗痣。西装外套上缀着满簇的夜合欢,淡色的花束开在丝光里,又平添几分圣洁与纯粹。




高天鹤看着逐渐清晰的人影,倒抽了一口气,那银白色的桂树下,歌喉婉转的竟是个男人。




这是他从没听过的声音,即便是留洋三年学尽了乐理,也未曾与这般绝美的声音谋面。哪怕是简单的低吟,也要悱恻得虐心虐肝,像是根银针戳着腰眼,受不住的痒意,止不住地颤栗。




我像是着了魔


你欣然接受


别奢望闪躲




绰绰树影下的人微微颔首,眼波随着歌声四处流转,偶尔对上座上宾客,便到处都是抽气声。明明是唱着那糜烂诱人的歌,眼睛却明亮通透的似一截冰棱,藏了一抹玉轮,纯粹不可亵,遥遥不可及。




让我狠狠想你


让这一刻暂停




声调突然拔高,音乐骤然停止,娇小的人在一片寂静里走到舞台的中间,突然眉眼弯弯地冲着舞台前面笑起来。




他脖颈上的痣颤了颤,最后一句歌词如同欲流奔腾之后缠绵的春水,眷恋地流淌而出。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恍惚的餍足,仿佛是一场情欲过后,长久的回味与缱绻。




都怪这花样年华,太刺激。




半晌,才有人回过神来,淅淅沥沥的掌声逐渐澎湃,赞美声翻涌上穹顶,周老板眉眼里笑出两弯新月,双手抓着话筒抵在胸前,朝着各个方向鞠躬,褪去唱歌时遥不可及的模样,顿时多了几分乖巧伶俐。




也不知道是谁在下面喊了一句,宾客们开始吵嚷着要他再来一首,周老板也不恼,双手捧着话筒就开始唱。




唱了一段西洋歌剧,用了美声的唱法,声音又成了一种不一样的美。唱歌的人就唱着唱着,唱回纱帏里去了,尾音飘散在层层白纱里,吟唱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。宾客们都被他逗的哭笑不得,只能对着空荡荡的舞台报以掌声。




高天鹤也跟着鼓掌鼓的起劲,一转头朝着王晰那儿看过去,却发现那座上空留一把椅子,连之前的软垫也一并不见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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