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acky⚡️

吉原夜雨(四)




那一夜之后,夕雾太夫开始变回了从前的模样,甚至更甚,她每天妆得俏丽,冷若冰霜的脸庞勾起笑意,p花魁道中时更是跳起了惊叹的扇舞。

一时间,人们忘却了传闻,再次拜倒在夕雾太夫的和裙衣摆下。

堂本刚也从夜晚无休止的劳作里,回到了那被欲望簇拥的高台。


有一天夜里飘起了细雨,就像那天一样绵绵长长,堂本刚趴在高台上伸手接着雨丝,百无聊赖地望着河旁的那颗樱树,光秃秃的伫在雨里。

楼下莺莺燕燕媚笑吟唱着演歌,烟雾缭绕参杂着酒气与欢愉,皎洁的明月掉落在粼粼的胭脂河中,浩浩荡荡的船舫载着无尽的欲望,将一群群贪欲之人送往这酒香肉池的无边桃源,在天明之前,纵享那婀娜贫瘠的肉体与缠绵廉价的情欲。

堂本刚看着那块灯火消弭的地方,不少恩客从那里涌入吉原,大多快步走入,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卷入这浓厚的胭脂风尘中。堂本刚想起那天的那个人,他从不沾风尘的地方来,回到不沾风尘的地方去,伸手捻了捻怀里的那条丝绢。

那个人是否也像这些男女一般,梦游吉原邂逅一段短暂的欢爱?还是其实早就对何处游女心有所属而默默观赏?还是无心闯入,好奇窥探?

“光一…”

他又一次念起他的名字,凉风习习卷起他的思念飞向河畔,新一拨的船舫响起靠岸的铃笛,熙熙攘攘里,堂本刚的心跟着一抹暗红狠狠一颤。

那个人撑着一把黑色油伞,穿着和那天一样的暗红和服,距离太远,堂本刚看不清他的脸,却不知为何就确定是他。他撑着伞走近那棵樱树,四处张望后停下了脚步,一副等人的样子。

一时间堂本刚的心脏开始狂跳,他甚至远远地将身子探出高台,渴望抓住这个人的视线,可那个人就像是不屑一般,只将眸子放在河畔,却不愿看一眼那灯火通明纸醉金迷的吉原深处。

秋风吹的堂本刚指尖发抖,他望着那个人不知所措,好像如果不抓住他,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。他牢牢地盯着那个人的动作,嘴唇被凉风吹的干裂。

快些看看我,我在这里。

堂本刚的手指抠进红栅栏里,大大的眼睛干的发红,突然,树下的那个人转了一下伞,朝着船舫的方向回了头,欲走的动作一瞬间勒紧堂本刚的心。

不要走…

我在这里…

“光一!”

不知哪来的勇气,轻轻呢喃的名字被大声叫出来,被秋意染的格外沙哑,吓坏了枯枝上的麻雀,吓呆了高台下的人群,却恰好停下了那个人离开的脚步。

那个人猛地回过头,深邃的眼眸瞬间映出吉原的霓虹,他在细密地寻找。

堂本刚顾不上什么,用力地将身子探出窗外,近的快要撞上窗外的樱树,堂皇地快要变成下坠的飞鸟。

他努力地扬着嘴角,晶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新月,只是,也许是他太渺小,又也许是吉原的灯笼太多,兴奋的笑意衰歇在那个人朦胧的视线里。堂本刚拼命地摇起双手,却挽留不住那人的停步,无力的好像秋夜里拉不住最后一片黄叶的枝杈。

我在这里…

我在这里…

光一…
光一…
光一…

那个人不再停留,垂下的脑袋看起来有些沮丧,黑色的油伞向肩上一靠,他最后向着吉原一望,抬步向着湖畔走去。

“不要走…”

堂本刚轻轻地喊了一声,好像心也跟着那个人离开,吉原的烟雾熏的眼睛生疼,他的指甲抠进红木里疼的渗血,血液在身体里四处飞窜,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呐喊,

去找他

堂本刚飞快起身,转身向着门口跑去,他要去找他,唤他的名字,问他的姓氏,与他相遇,与他相识。

“他上船了。”

太夫的话如同隆冬的寒冰砸进堂本刚的心,让他如冻伤般呆立在门口。

很久很久。

堂本刚开始轻声的啜泣,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旒,啪啦啦地掉在地板上,瞬间洇湿了大片。

他太渺小,太过朴素平凡,正如太夫所说,吉原太大太绚烂,大到他身处其中不过是一炭喑哑的星火。

“过来…”

太夫轻声唤他,刚觉得委屈又羞赧,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指想压抑住自己的啜泣,站在原地不愿转身。

“つよし…”

太夫放轻了声音,有些无奈他的孩子气。

堂本刚自知自己不对,拼命地用袖口擦了擦眼泪,嘟着嘴唇,抽抽嗒嗒地移到太夫身边,乖乖地跪坐好。

“你揣在怀里的丝绢是他的?”

惊讶于太夫的敏锐,堂本刚揪着自己的手指,乖乖地点点头。

“那天我问你为何开心,你不说,可是因为他?”

堂本刚又点了点头,打了个哭嗝,快速伸手抹了一把留下来的鼻水,顺手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。

“你可知他是个男人?”

堂本刚抬起头,眼睛张的圆圆的,神色向往地开始狡辩,

“我知道,可是他和别人不一样,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,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,一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,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…”

说着说着,又想起刚刚的事,酸水像返潮般往眼眶外冒,他只好绵软着鼻音,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那是个很好的人。

“你这孩子…”

太夫看着他这幅倔模样忍不住笑起来,男男之事虽说成癖症,但在吉原已是屡见不鲜。更何况刚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,看他身至烟尘之地却从未有风尘之心,一双眼睛出落纯粹无欲,自然心中也有几分打算,只是没想这真心人来的这么快。

“你只知他的名字,不知姓氏,吉原这么大,你要如何去寻他,他又如何寻得到你?”


堂本刚抽噎着,低着脑袋。

他自然知道吉原的绚烂,所以他有时会去那棵树下等他,所以他才夜夜趴在高台处朝着河畔张望。他每天都在梦里遇见他,白天遇见晚上遇见笑着遇见哭着遇见。只是醒来的瞬间只能捻着那块丝绢上的赤金丝线,谁又知道他比谁都渴望着再见到他,比谁都等不及…

「吉原太大,我等不及想再遇見他⋯」

「所以坐上了這高台⋯」

「讓他找到我,然後帶我走。」

“太夫!”

原本哭的委靡不振的人突然两眼放光,嘟起的小嘴也笑开了扯到耳边。

“太夫,我想成为花魁!”

太夫的脸一僵,眼睛里难得闪起肃然的光,

“你可知这吉原从未有过男花魁?”

堂本刚眨了眨眼睛,亮晶晶的视线一如既往,直直地坚定地望向太夫,

“可我等不及想要遇见他,吉原太大,再遇见他时,我想要他第一眼就看见我…”

闪烁的眼眸里藏着一片星尘,鸦色的睫毛缓缓扑扇,堂本刚的眼睛里写满了希望看不见晦涩,一往无前地只剩下勇气与祈盼。

太夫被他的眼睛盯得软下心来,轻轻揉揉他的发顶,声音却写满了认真,

“你可知成为花魁有多艰难?”

“我知道,要成为太夫这样的人很难,可我想做到,为了再次遇见他…”

太夫将视线转向那面巨大的鱼缸,成群的金鱼在玻璃后拥挤豢养,凸起的眼睛木纳地望着外面的世界。

太夫轻轻地闭上眼,藏起眼底的深沉,她收回放在堂本刚头上的手,声音带着叹息,凉凉薄薄地洒进秋天的夜里,

“明天起,你去踩上那六尺木屐靠着这墙壁站至晌午。”

堂本刚点点头,眼睛亮亮的发着光,太夫的眼睛再次闭上,随后又捞起他偏长的额发,

“今后,你便不能再剪发…”

堂本刚有些疑惑太夫的伤感,不过,所有的心思,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就变的无足轻重。

夜里他做了一个梦,自己高高端坐在那高台上,那个人从遥远的地方走来,浓黑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他,一直到高台之下,那个人站在芸芸众生之中脱尘出世,樱树的花瓣扑簌簌地飘成一晚的细雨,他在树下对他说,

“我一直等待着与你的相遇…”


评论(11)

热度(9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