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acky⚡️

花样年华 (中下下)

真的不是我不想更

我真的对自己的拖文水平感到无尽的佩服

(本来只想写个上下+番外而已好么

我会尽量在下一章完结的,请相信我🙂






无独有偶,今天这烦心的事儿还真的就迂回不过去了。




一走进王府,就是一阵辣味,周老板一闻就喜上眉梢,一对葡萄眼完成新月,屁颠屁颠地朝着正厅里跑,声音脆得跟新春枝头的百灵鸟一样,甜的都要流出蜜来。




“姨娘~我来啦~”




王晰帮他提了糕点,一边在后边儿扯着嗓子喊他别跑这么快,慢点走。小巧的人不听他的,一蹦一跳就扑进老太太怀里,一口一个姨娘,叫的王夫人满脸的喜欢。




王夫人算的上是女中豪杰,军阀混战的日子里帮着丈夫出了不少主意,后来强咽下丧夫之痛,自己就顶起了王家的半边天,哪怕是将军见了,都有几分忌讳。老太太跟王晰的个性几乎是一模一样,平日里总是冷着脸,不笑的时候分分钟能把孩子吓哭,做事狠决乖戾,母子两个不论是谁,哪怕是炎炎夏日里见了,都能带来一阵寒意。




可唯独这周老板不同,小小的个头,一副绵软清澈的嗓音,配上糯糯的笑脸,仅凭一人之力就让这两座冰山喜笑颜开。




老太太每次见了就是喜欢得不得了,抓着人家的手,放在自己身边,就跟人家手里那种宝贝核桃似的,怎么盘都盘不够。




“姨娘~我好像闻见土豆味了~”




小娃娃小胳膊一拐,亲昵地挽上老太太的胳膊,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。




“就你鼻子灵,好几天没来了,想没想姨娘做的土豆烧肉啊?”




“想啊~我一进门就闻到了,口水都要流出来了~”




王晰一进门就看见周深跟只小猫似的,蹭着自己亲娘的肩头,两个人母慈子孝的,自己就跟是捡的一样。




“喏,深深给您买的杏花酥,您给品品。”




老太太被他这句弄得更加开心,赶紧让下人拿去装盘,把周深扯了往饭厅走。王晰就跟在他们后面,看周深跟只转性的小猫似的,乖巧又听话,跟自己在一样的时候就是各种调皮捣蛋。也多亏了周深,老太太这几年脸色才红润起来,身处泥沼的时候来不及想,等尘埃落定了,想起丈夫离去时缱绻的双眼。在王晰印象里,母亲曾经是个很爱笑的人,而当时只剩倦容与枯槁,这也是他同意来申城的原因之一,想带母亲一起找一个新的地方安家落户。




现在他们找到了,不仅找到了遮蔽风雨的屋檐,也找到了驱散阴霾的光亮。




大概像他们这样长年淋在腥风血雨里的人,都会向往这样的人吧。他是柔软细腻却又坚韧强悍,如果不是周深无意间说漏了嘴,他永远想不到这么小的身子,在还是孩子的年纪已经在乌克兰的战乱里靠搬运尸体来维持生计。他们都经历了苦痛,然后抛弃了自己,可那个瘦瘦小小的人比他们都厉害,他好好的长大了,成为了更好更完整的自己。




王晰看着周深夹着那碗土豆,津津有味的吃,他说他最喜欢土豆,因为在那个时候,如果能在战死的士兵身上翻出一颗土豆就是能高兴半个月的好运。所以哪怕后面山珍海味前赴后继地供着,周老板也只对着土豆米饭情有独钟。可王晰总是心疼,一看他吃那土豆,就止不住地心疼,心疼他本该是万人宠爱却历经风雨,心疼他二十多年孤寂凄冷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,有时候宁愿周深能扑进他怀里撒泼打滚,不愿他总是这么懂事乖巧。




“别老吃土豆,也吃点肉啊,大冬天儿你最容易掉肉了。”




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肉,王晰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冲他念叨,偏偏周老板不领情,瘪着嘴巴,拿筷子兴趣缺缺地吧啦碗里的肉,




“太油了,我不喜欢。”




“行行行,油的我吃,给你来块精的行吧?祖宗,您就赏个脸尝尝呗。”




王晰也不生气,把油的夹到自己碗里,嘴上还得不停的哄,低沉的声音蓄满了宠溺,又把周深的耳尖烫的红红的。




王夫人就看着这两个人笑,一双凤眼一转,突然出声。




“晰儿啊,等过了年,你是不是就要三十了呀?”




王晰正给周深夹瘦肉吃,敷衍地应了声。




“三十而立,你这成亲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啊?”




吧嗒




周深的筷子直接掉到地上,就像是弄掉了什么珍奇宝贝似的,连声道歉,刷白了小脸,捡了两只筷子就往后厨走,说去洗一下马上就回来,动作快得就跟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一样,王晰还来不及伸手抓,就看不见人影了。




“娘,你说这个干啥啊?”




王晰看周深的背影不见了,才开口说话,剑眉一撞,挤出好几道不耐烦。




“我不说还谁说啊,你已经这么大了该知道分寸,明天一个姑娘要来我们府上住几天,也姓王,你就先当她是个妹妹,照顾她几天。”




“娘…”




王夫人也不再说话,只是顾自吃起饭来。后来周深过了好久才回来,埋头扒了几口也放下了碗。低着脑袋站起身来要给王夫人道别,嗓子蔫蔫的,听的王晰好不心疼,一把揽住周深的腰,就把人往自己房间里带。




“你别这么拉着我。”




周深像根泥鳅一样从王晰怀里溜出去,耷拉着脑袋死活不愿看他。




“深深…”




王晰没办法,只能勾着他的衣袖,有一搭没一搭地扯。




“我说你要不就跟我进去坦白了呗,就说我死乞白赖非你不嫁。”




周深听了他的玩笑话也不笑,瘦小的后背看着格外的强硬。王晰被他这个样子弄的心神不安,赶紧转到周深面前去,可后者见他转过了,就又转个身背对他。王晰无奈地唤他,可周深依旧无动于衷。




“深深,我们都清楚,这件事迟早会来的。”




“我可以一直惯着你,但是我娘不行啊。她惦记着我成家,有伴,我这辈子就想跟你在一起,你跟我去跟她说明白不就成了么?”




王晰看见周深慢慢转过来,低垂的脑袋渐渐抬起来,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滞了,他捧在手心放进眼睛里也不会痛的人此时已经泪流满面,明亮的眼睛里砸下一片倾盆大雨,顺着脸颊滂沱地落下,淋湿了大半的衣领。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森白,王晰想伸手去碰,却仿佛是战场上踩上地雷的士兵,一动就有可能触发一场爆炸,从而灰飞烟灭。他听见周深的声音哑的像粗糙的盐粒,让他听的喉咙深处一阵咸涩。




“晰哥,我配不上你,还是算了。”




然后他就愣在原地,任由那个小小的人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远,几乎要成为这漫天雪花里的一瓣。他傻傻地伸长了手,张着嘴巴却无话可说,只剩下迟来的挽留,在舌尖上来来回回,




“深深…”






周深就一路跑,漫天的白盖下来,仿佛一块厚重的幕布,雪花砸在脸上冰冰凉凉,他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他的家在申城的南边,王府在北边,那时候是怎么就这么从南到北,从北到南地往往返返呢?现在想来,横跨这座城市的大概不只两座房子还有他们两个人。




哪怕再怎么情投意合,再怎么恩爱如斯,他终究是个戏子,是个下贱的人。而王晰不一样,从一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,他在无数人的期许里长大,即便后来王家没落了,他也不负众望地重振家业,他是生来就该被万人敬仰的人,一个污点都不能留。




可他呢?




纷纷扬扬的雪落的他视线恍惚,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光景,盼望着战火,在最后一声枪响结束之后去搜寻一顿饱餐,连当时胃疼的感觉都如此清明。




靠这样的方式活下来的人,要怎么配得上王晰?




王晰他不懂,身居高位的人朝下看,可以轻而易举,可他不知道下面的人要仰弯了脖子才能勉强够一眼,更别提去攀登那摇摇欲坠的高凳。可他偏偏爱他,深刻而持久地爱着他,但配上那高凳就又是疼痛又卑微的。




寒风凛冽让他浑身透着冷意,没吃下几口饭,现在又开始胃疼,人潮稀稀拉拉地移动,他又没骨气地去想王晰。想他知道他常年的胃病,所以每天每餐都要亲力亲为看他吃才行,得空就煲个汤,给他养胃,可惜他不争气,怎么也养不好这没用的胃。




“深深?”




一辆车停在周深身边,车窗摇下来是好久没见的脸庞。




“嘎子哥?”




车里的人赶紧下来,脱了披肩,一脸心疼地把他裹进衣服里,往车里塞,一坐进去就又是一件衣服劈头盖脸的裹起来,周深好不容易从外套里钻出头来,就看见郑云龙冲着他皱着眉头,




“这么冷的天你在街上干嘛,你怎么哭成这样啊?王晰那个王八蛋呢?”




郑云龙伸手去擦他的眼泪,结果这小脸已经冻得跟冰块似的,一双葡萄眼哭的通红还有点发肿,他去抓周深的手,意料之中的冰凉,让他火气又旺了一番。周深看见是他,满肚子的委屈更是憋不住了,细软的一声呜咽从喉咙一滚,把郑云龙心疼地话都说不出来,一把把小小的人揽进怀里,摸摸他的头,就像当年他救下他时一样,




“好了好了,哥哥在呢,别怕~”




久违的熟悉气息让周深再也忍不住泪水,小小的手揪着郑云龙的衣襟,压抑的哭声拖了很久,才渐渐平息。他打着哭嗝从郑云龙怀里出来,接过阿云嘎递过来的手帕擦眼泪,声音已经哑的跟砂石划拉过一样,




“嘎子哥,麻烦你送我回家吧…”




阿云嘎点点头,一边跟司机吩咐,一边拿掌心抚他后背给他顺气。郑云龙还抓着周深的手,大大的眼睛盯着周深,




“别给我插科打诨,你告诉我王晰呢?”




“晰哥在他自己家里呢…”




“然后呢?你跑什么,哭什么呢?”




周深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痉挛,藏在外套下面的手不动声色地按紧了胃部。




“姨娘说晰哥是时候成家了,还说明天有个姑娘要晰哥见见。”




“啊…难怪夫人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回来……”




郑云龙一个眼刀把阿云嘎的话头止住,看周深又开始掉金豆豆,又皱起眉头来,心疼地给他抹眼泪,




“那王晰什么反应?”




“晰哥…晰哥说要跟我和姨娘说明白,我,我就跑出来了…”




“你跑出来干嘛?这不是个挺好的机会么?”




阿云嘎还是憋不住,凑过来问。周深小脑袋垂的更低了,吸了好几下鼻子,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


“你是不是怕你配不上他?”




郑云龙摸摸他的头,柔声问。周深点点头,吸鼻子的频率更频繁了些。




“深深,我之前就跟你聊过这件事,你要有自信,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,重要的是现在不是么?”




“你要是还爱着他就去跟他讲明白,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呢?他也是当事人,你得让他清楚你的想法。我虽然不待见王晰,但是他对你的好我看在眼里,不然不会放心把你交给他,等你平静下来了,去找他好好聊聊。”




眼看着再转个弯就到周深家了,郑云龙拍着他的脑袋给他做思想工作,周深只是闷声点点头,小小的人蜷起来,看起来更小了。




“诶?那不是晰哥么…”




阿云嘎突然出声,周深猛一抬头,就看见远处一个身影由远及近,还是之前的军服,手里提了篮东西,挺拔俊朗的人站在纯白的雪里显得莫名的脆弱,周深只觉得鼻子一酸,脑子一片空白,心早就跑到王晰肩头那厚厚的一层雪上去了。




郑云龙本来要一起下车,阿云嘎怕他又像当年一样要抄家伙凑人,先把人安抚进车里,自己把周深给王晰送过去。王晰也顾不上阿云嘎,先弱弱地叫了句深深,又看了眼他蜷缩起来的身子,赶紧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,




“你刚刚没吃几口饭就跑了,我怕你胃疼,给你带了粥。”




看见周深红通通的眼眶又莫名瑟缩着收回目光,小心翼翼的声音融进雪花里,轻的快要消失,




“不管怎么样,身体最重要,不是么……”




阿云嘎在一旁看的都目瞪口呆了,这以前在京城叱咤风云的小霸王,如今的铁腕少帅,还有这幅卑微面孔?他跟王晰算是一起长大,从没见过王晰这么对过一个人,大概周深说要王晰把心拿出来看看,王晰也会乐得自己给自己掏出来让他开心吧。他这发小怕是真的沦陷了。




周深就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,他不敢看他,可又忍不住看他,提了盒子的指尖冻得森白,鼻子已经是通红,见他看过去,那人还给他扯出一个笑,嘴角就跟结了冰似的,弯了好久才抖出个难看的笑脸。




王晰一笑,周深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涌出来,他看见王晰着急又手足无措的样子,不自觉地向他伸手,委屈地冲着他开口,




“晰哥,你抱抱我,我胃好痛…”




清透的声音已经哑的不像样子,就像是只困在树杈上的猫,可怜兮兮的示弱,最后那飘空的尾音把王晰的心都揪在一起了,赶紧把人从阿云嘎怀里抱过来。细幼的手臂环住王晰的后颈,两条细腿虚弱地夹在王晰的腰侧,王晰一手轻松地托住他的臀部,小小的人就裹进他的披风里,紧密相贴似一株共生植物。




他听见周深伏在他肩头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,随后就猫咪一样的轻声呜咽。王晰向阿云嘎点头示意了一下,就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,接过阿云嘎手里的盒子,冲他道了个别,说明天再见,就赶紧抱着周深往屋里走。




他把盒子先放在桌上,又走去卧室准备把周深放进床铺里,可小小的人就是粘在他身上不肯动,他无奈只好抱着他去浴室放热水,又点了壁炉的火,让屋子暖和起来,这才坐下,把周深放在腿上。




“先喝粥吧,再等就凉了。”




他拍了拍周深的脑袋,轻声细语地哄他,周深的脑袋在他颈侧蹭了蹭,打了个哭嗝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来,两只手还放在他肩头,红通通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,睫毛上还湿哒哒地挂着水珠,扁着嘴望着他,像是委屈的小兔子,




“对不起…”




王晰被他的哭音弄的心疼的紧,赶紧拿拇指去擦他的眼泪,




“对不起啥呀,我也有错啊。”




“好了啊,别哭了,乖,你这再哭,我都要跟着哭了啊…”




王晰一着急,口音都跟着出来了,一下子把哭唧唧的人逗乐了,脸颊上还挂着泪,眼睛里是哭笑不得,王晰看他笑了,赶紧给他把盒子里的粥端出来,把勺子塞进他手里。两只手互相搓,还一边呵气,直到热乎乎了,才敢放进周深里衣里,给他轻轻地按着胃部。




“你刚才干嘛不进来,不是给你钥匙了么?”




暖了胃,周深的脸色渐渐好起来,转头问王晰。




王晰嬉皮笑脸地凑近他,




“这不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呗~”




周深也不笑,微凉的手抚上王晰的脸颊,眉头轻蹙,潮湿的眼睛长久地凝望他,




“下次不要这样了,我的心已经疼死了。”




不要再那样了,那样卑微的讨好,那样无望的等待,不要了。




“那我能怎么样?你都说你不要我了……”




王晰看他喝完了,估摸着浴室里的热水也快放好了,就起身抱着周深,把他放在浴室的洗手台上,给他脱衣服。




“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要你了?我只是觉得我这么个人,不值得。”




周深看着他,浴室里雾气蒸腾,他看他的眼睛看的不真切,他不自主地朝周深靠近。他双手撑在周深的两侧,用平齐的视线看着他,声音都不住染上了些不悦,




“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,你到底哪里配不上我?”




他不明白,到底是什么让周深这样的迁延顾步,举步不前,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这么好的人,究竟有什么好自卑的。




周深不敢看他,紧紧地闭起眼睛,嘴唇开始打颤。浴室里的雾气太重,热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窒息般的日子,他像是被人掐着喉咙一般,看着自己的过往慢慢浮现,他伸手去寻王晰的拥抱,牢牢地缠上去,像抱着浮木的落水者。




“深深?”




周深的手把他环的死死的,他听见他在他肩头粗重而快速的喘气,仿佛是中了什么梦魇。王晰不明所以,但还是抱住他颤抖的身体,轻拍他的人后背。很久之后周深才平静下来,他在他肩头开口,沙哑绵软的声音从耳后传来,像他在战场上听过的号角。




“我小的时候,爹娘很早就去世了,我是外婆带大的,后来我八岁的时候,她也走了,把我交给婶婶家,他们对我不是很好,家里的重活都让我干,但我那时候觉得挺好的,至少不用担心温饱。再后来,战乱来了,开始闹饥荒,婶婶就把我给卖了,那时候我就跟着一大群人,坐在一辆黑不溜秋的卡车里,坐了好久好久,然后到了乌克兰。”




十几岁的孩子体积小不会被敌人发现,而且行动灵活又吃的少,他们被派去把尸体搬回来。刚开始他根本不敢走进去,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,仿佛是踏进了人间地狱,有的甚至还刚刚断气,年轻的士兵们千奇百怪地死去。他个子小搬不动,就只能拖,手抓着那些战士们还温热的身体。在那些日子里,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否还活着。




“我们每天只吃一顿,就是把各种东西搅碎了煮在一起,根本吃不饱。”




他们把认得出身份的尸体搬进遗体认领处,把认不出的扔进一辆大推车里,谁都不知道这辆推车会去哪儿。




“直到有一天,我被几个士兵捉弄,被关进了伙房,我看见,我看见…”




伙夫拿着柴刀,把那些断臂残肢都一块一块地片下来,放进绞肉机里,地上有残缺的手指,有零散的膝盖骨,拖着血管的白骨。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白气,看起来一片祥和,地上是遍野的尸骨,比战场还可怕。




血液在那一刻飞速倒流,胃酸不断上涌,周深扣着自己的嗓子眼止不住地呕吐,感觉要把心脏都吐出来一样。




周深紧紧抓着王晰后背上的衣料,咬紧了牙关,可还是止不住地打颤,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。王晰用力环住周深,尽可能地去触碰他的身体,他用掌心顺着周深的脊柱来回抚,像安慰一只受惊的猫,可又因为无力而紧蹙起眉头。




“我之后就没再吃过他们给的饭了,但是幸好我发现那些战士的行军包里都会装干粮,一般是饼干或者糖,要是运气好,还能找到土豆,那就可以吃好几天了。”




他就这样每天周而复始地活着,尽力地忽略死亡的庄重与悲壮,把自己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。然后他到了十几岁的年纪,身边的同龄人都开始长身体,只有他还小小的一个,声音细细软软的,头发又太久没剪,咋眼一看像个女孩儿。




“他们说我是娘炮,经常把我关进各种地方,这些我都不怕,但是后来,有几个人,他们会莫名其妙地碰我,摸我的脖子或者腿,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想……”




周深突然直起身子来,迫切地对上他的眼睛,高声地冲他解释,好像要澄清什么,




“但是!但是龙哥把我救下了,我没有!我没有被他们…”




声音又低下去,周深看着他,咬着下唇,一脸的忐忑。王晰也不说话,只是动手给他脱衣服。




“晰哥…”




周深不敢动,只是抖着嗓子,弱弱地叫他。




他看着王晰皱着眉头给他脱完衣服,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浴缸里,自己在浴缸旁边半跪下。




周深受不了王晰这么沉默,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,哑着嗓子冲他开口,




“晰哥,你嫌弃我也没……”




王晰一低头就把周深的嘴巴给堵上,他轻轻吻过他干燥皲裂的唇纹,轻轻地吮那两片被主人折磨了很久的嘴唇,他极尽一切温柔地吻他,不参杂一丝欲望。




他只想吻他。




这样哭泣的他,这样瑟缩的他,这样自卑的他,这样坚强的他,他是经历了这么多黑暗还依旧纯粹清澈的人,现在瑟瑟地把心打开了给他看,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捧到了他面前。




他怎么能不吻他?




怎么能不爱他?




周深被他吻的有些晕,苍白的两颊飘上两朵红晕,眼角还挂着泪。王晰掬了一抔水,给他洗他哭花的脸,看着他开口,




“我以前有个弟弟,我爹老来得子,把他宠的无法无天,全天下没他怕的东西,那时候我就想这么个倒霉玩意儿,谁稀罕呐。我爹还怼我说有些人吧,生下来就是让人疼的命,我当时还呸他恶心。”




王晰笑了一下,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,眉头又皱在一起,




“可后来遇见你,我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种人,生来就是受人疼的命。”




他的手指拂过周深的手尖,掌心贴着他柔软的脸颊,




“可我现在每天都在后悔,你说我当初怎么不多学着点儿,把你也宠的无法无天呢?”




他就尽力地爱他,竭尽所能地爱他,可总觉得自己爱的还不够,配不上周深这么好的人。




周深被他说的又想哭,咽下喉咙里的呜咽,伸手去勾王晰的小指。




“明明是你太好了…”




王晰回勾住他的手指,




“我好么?我做的远比你经历过的残忍得多。”




周深不过是被迫去偷那些尸体的粮食,可他,是真真实实扣动扳机的那个人。




他今天有多大的成就,脸上就溅上过多少人的血,从恐慌到麻木,他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人。




“晰哥…”




王晰回过神来,清了清嗓子,重新回到正题。




“你总说你配不上我,可我总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啊…”




周深听见王晰的声音从雾气里缭绕开来,他留念地蹭了蹭王晰掌心,对他突如其来的话题不知所措。




“我这个人,人间疾苦尝惯了,所以总看不出甜滋味在哪儿,为人处事都是淡漠疏离。可你不一样,你明明跟我一样看透了人情冷暖,却从不吝啬自己的温柔和善良,你明明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扛过来的,却依旧天真纯粹。”




他总会幻想,十几岁的周深是怎么扛过来的,会哭么,会痛么。可今天听他自己讲出来,就觉得自己想的东西远不及他经历的残酷,这个小小的人该有多么坚强,多么善良,才能在经历这一切之后,还能有这么明媚的笑容和清澈的双眸?




“深深,你比我们都勇敢。”




王晰的拥抱随即而至,就像是重获至宝一般紧紧地拥住他,周深这才发现王晰也跟他一样,压抑着剧烈的颤抖,他听见他的声音抖的像一叶刚刚脱险的小舟,




“谢谢那个时候的你,即使一个人也好好地长大了,辛苦了…”




他吻上他的眉间,辗转至他的左眼,吻干他颊边的泪珠,轻啄他的鼻尖,然后吻上他的唇,温柔缠绵地拆掉他一切心防。周深看进王晰眼里,那里的自己,在哭也在笑,他终于走进那个被他锁了二十多年的角落,他看见十几岁光景的自己挨着满地的尸体,一边麻木地流着眼泪,一边吃着手里的东西。他学着王晰的样子,拥抱他,亲吻他,直到他们一起笑起来。




扑通




那是最后一粒风沙落地的声音。




“晰哥,谢谢你~”


tbc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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